巧嬤嬤耷拉著腦袋，左勇為防止她咬舌自盡所以卸了下巴，整個人看上去似乎只剩下一口氣在。

“左將軍你這是什麽意思？抓了我的貼身嬤嬤還要虐待成這樣！”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，玉音公主很快便穩定住心神率先發難。

左勇瞥了眼公主，對她的質問毫不在意。他抓著巧嬤嬤來到炎皇跟前，拱手說道：“啟稟陛下，我在探查宮中失火一事時發現鳳鳴閣內有人打鬥，進去便看見公主身邊的嬤嬤在追殺婉兒姑娘和莫公子。”

“是林婉兒深夜潛進宮裏想要殺我在先，巧嬤嬤不過是防衛，何錯之有？！”玉音公主厲聲說道。

左勇揚起眉頭看著她，冷笑道：“這嬤嬤身手當真了得，連我都差點要敗下陣來，沒想到公主身邊藏了這麽一個厲害的人！”

接著他看向炎皇，臉色嚴肅地說道：“不知道陛下是否還記得，當年你曾經被人暗殺，我一路追蹤那刺客到了先太子府。我記得那刺客身形瘦削矮小，當時只顧著檢查府裏的侍衛和男丁結果一無所獲，剛剛我看到這嬤嬤的身影覺得十分眼熟。若是當年那刺客是女子的話，那一切也都說得通了……”

“胡說！那刺客差點要了陛下的命，我怎麽可能會派自己的婢女去刺殺自己的弟弟？！”玉音公主陰沈著臉反駁，心裏卻突突直跳。祁鈞謀逆的事她還能置身事外，可要是把先太子牽扯出來卻是另外一回事，當年的局可是她一手策劃！這麽多年，巧嬤嬤的身份都掩飾得很好，從來沒人發現她們是同一個人，左勇又是怎麽知道的？！

當年刺殺一事鬧得很大，祁序被刺客追擊關鍵時刻多得玉音發現大聲呼救，才把刺客嚇跑。那刺客外逃時恰巧遇上了巡城的左將軍，一直追到太子府。左勇要求搜尋刺客，與太子府裏的侍衛起了沖突。當時的太子妃正身懷六甲，因受了驚嚇導致小產，甚至一病不起血崩而亡。先太子祁順因此含恨在心，偷偷給祁序下毒，幸得玉音公主替祁序擋了毒酒，最終兩兄弟反目成仇。

“如果那刺客是公主你故意派過去，然後又特地讓人逃回太子府，目的就是為了讓人以為是先太子派人想要殺了陛下呢。”左勇輕輕說道。

先太子祁順是皇後嫡子，先帝與皇後相敬如賓。但真正喜愛的卻是祁序和祁艷的母妃雲汐。可惜紅顏命薄，雲貴妃在生下祁序後沒多久便病逝。先帝因著對雲氏的寵愛，又心疼祁序姐弟幼年喪母所以對他們尤其偏愛。祁序隨著年歲增長，性格溫厚純良，相反太子卻是陰沈易怒，宮裏內外都說祁序與先帝更為相像。

也許因為這個原因，祁順一直嫉妒自己的弟弟，甚至還不惜派來刺客。祁序一直隱忍退讓，直到玉音公主替他當下毒酒命懸一線，兩兄弟間的矛盾一發不可收拾。先帝病重，祁序直接帶人沖進太子府斬殺了祁順，因太子已死祁序平常又受朝臣百姓愛戴。所以左勇也認了他這個新皇，一直效忠至今。

可是祁順到死都堅稱自己從未謀害過祁序，這一切都是祁序自導自演栽贓陷害。當年左勇奉命追查刺客許久，也一無所獲。可是關於刺客的種種，他都一直記在心裏。當初林菲兒帶人圍攻客棧時候，左勇就留意到了巧嬤嬤，對她莫名有種熟悉感。不曾想，原來她就是自己苦尋多年的刺客。

“說話要憑證據，左將軍這是想要挑撥離間嗎？”

“當年我與那刺客都不過是靈師鏡級別，用靈術交手之外還有過近身纏鬥，我曾經在抓破那人的左肩，記得上面有一塊蝶形胎記。只要看看這人身上是否有同樣的胎記，便知我說的是否正確。”當年對打時候，他抓開對方衣服，發現那皮膚白皙柔嫩，當時就覺得奇怪。但因為那刺客出手狠辣所以他從未把人往女子方向思考。

“不可！巧嬤嬤怎麽說也是我貼身婢女，怎麽可以當庭脫衣！”公主不由心頭一跳，心中不安不斷擴大。她下意識地轉頭看向炎皇，卻發現對方神色變幻不定，眼中明暗交加，不知道在想什麽。

“陛下，既然左將軍提出了疑問，不如由臣妾出面去檢查一番。”蘭貴妃這時候已經來到了炎皇身邊，聲音輕柔說著。

“蘭兒你沒事吧？”炎皇關心地問道，祁鈞的謀逆、玉音公主窩藏刺客，這一件件一樁樁都在不斷沖擊著他的神經，他到現在還覺得一切都是場夢。

“謝陛下關心，我和鈺兒都沒事。”蘭貴妃招手讓小太監奉上一杯新茶，溫柔地把茶遞給炎皇：“雖然這麽多年陛下一直不曾提及，但對於先太子的事臣妾知道你心裏一直記掛。既然今天將軍提出了疑慮，何不趁機把一切都搞清楚。”

炎皇閉上眼睛，往事一幕幕劃過眼前。他和祁順差了五歲，雖然身邊有姐姐陪著，但男孩子難免調皮好動。而且他天生身子弱，小時候常年與藥茶為伴，每每看到大哥祁順在禦花園投壺射箭就十分羨慕。雖然大哥經常對他黑著臉，但有一次他偷看大哥投壺的時候被大哥身邊的侍從發現，本以為至少會挨一頓罵，甚至是直接被驅趕。沒想到祁順晃了晃手中的箭問他要不要試試？

那天他們玩的很開心，他甚至覺得其實大哥並不是如想象中的討厭自己。可是到了晚上被長姐知道，姐姐發了好大一通脾氣，一再警告他記得要離祁順遠一點，千萬不能相信其他人尤其是太子。那天之後，長姐幾乎寸步不離地，根本不讓他再有機會和祁順交談，更別提一起玩耍。祁順對他也是一副鄙夷的眼色，總是有意無意地嘲笑他毫無男子氣概，躲在女人裙子底下。後來，三人逐漸長大，又發生了刺殺、太子妃流產、毒酒等事，他們兄弟為了皇位勢成水火掙個你死我活。

炎皇到現在還記得祁順當時悲痛絕望的表情，以及他臨死前對自己說的話：“沒想到我們兄弟二人，竟然走到如斯境地。小不點，你好自為之吧……”

「小不點」是當年祁順教他玩投壺時候，隨口取的外號。“你怎麽長得那麽矮小？男子漢得多鍛煉，一天到晚就知道吃藥，管什麽用！”雖然當時祁順用語氣裏盡是嫌棄，可祁序卻能聽出裏面的關心。這麽多年過去，祁順的那一句「小不點」一直刻在心底。現在再仔細想想，過去他和祁順之間的矛盾激發，都源於那次暗殺，所以才有了後面的毒酒和奪權。可是這些事情裏都有這長姐的身影。甚至是那杯毒酒也是長姐誓言旦旦說是大哥所為。但午夜夢回，他不止一次懷疑，大哥是真的想自己死嗎？如果，如果那刺客真的跟長姐有關，那，這一切的背後是否另有隱情……

炎皇回想往事的時候，其餘眾人都靜靜地看著他，場面一時沈默下來。“去吧，蘭兒你好好去看看……”良久之後炎他然睜開雙眼，緩緩說道。

說這話時，炎皇的目光輕輕地掃過玉音公主。玉音臉上竭力維持平靜，但攥緊的拳心裏尖銳的指甲早就深深嵌入柔嫩的皮膚，割開一道道血紅傷口。

很快太監搬來了屏風，蘭貴妃和喜樂把巧嬤嬤帶到屏風後面。蘭貴妃親自解開她的上衣，卻沒發現左勇說的胎記。兩人對視了一眼，都在對方眼裏看到的驚訝。她們相信左勇是不會記錯的，也深信這個巧嬤嬤有問題，可是為什麽那胎記卻沒有呢？

屏風後面久久沒有動靜，玉音公主嘴角勾起一抹小小的弧度。她做事向來深思熟慮，小心謹慎，怎麽可能會給人留下把柄。當初巧嬤嬤回來後曾提及衣服在纏鬥中撕破，她便當機立斷用秘法把那胎記去掉，以除後患。

“怎麽樣？還請貴妃還我一個清白！”玉音公主冷冷的聲音傳來，蘭貴妃嘆了口氣，正準備起身去回覆炎皇。喜樂突然拉住了她的衣袖：“等等，蘭姨。”

“怎麽了？”蘭貴妃疑惑問道，便看見喜樂俏皮一笑。然後把手按在她肩上閉目凝神運功。巧嬤嬤尤自掙紮：“郡主沒找到胎記，難不成還想栽贓？！”

“你這塊皮膚的顏色明顯比周圍要紅一點，怕是用什麽秘法把胎記洗掉吧。巧了，這秘法我剛好也會，雖然不能把胎記重新弄回來，但恢覆五成還是可以的。”

巧嬤嬤聽罷心裏犯疑，突然眉頭緊蹙，感覺肩膀上火辣辣地疼，紅色的那塊肌膚隱隱浮現出一個淺粉色的圖案。雖然有些模糊，但依稀像是只蝴蝶。

蘭貴妃驚訝地看著，再三確認後便從屏風後出來，對著炎皇福了個禮說道：“陛下，那嬤嬤左肩的確是有蝶形胎記。”

“胡說！分明是你們聽到了左將軍的話，然後不知用了什麽手法給巧嬤嬤弄了個印記！”玉音公主不等炎皇反應，厲聲喝斷。雖然臉上神情堅定個，但實際心裏在打鼓。這是崔家的獨門秘法，喜樂她怎麽會懂？難道……難道……她是沐氏的人？！

“左將軍只是提了句蝶形胎記，可他卻沒明說是什麽特別的蝴蝶。”喜樂淡淡說道，但雙眸卻漾著自信的神采，熠熠生輝，讓人移不開眼。剛剛在給巧嬤嬤檢查的時候，她原本也無從下手，卻突然聽到空間的五彩鳥大叫說秘法，腦海裏自然浮現出秘法心得。

“特別？有什麽特別？”炎皇焦急追問。

“雙翼蝴蝶。”左勇和蘭貴妃異口同聲說道，這下在場的人也都明白了，巧嬤嬤就是左將軍口中的刺客。就算喜樂聽了左勇的話故意弄個類似的胎記。但不可能會猜到是雙翼，除非那胎記是真的。

大殿上又重新恢覆了沈默一片，過了半晌，炎皇終究忍不住道：“長姐，告訴我，當年太子的事是否另有隱情？”倏然看向玉音公主，期待從她臉上看出答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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